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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聆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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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聆密(六)

    苏牧云吃罢饭,换了田笑送来的衣物,便由那家丁一路领着,朝那前院大厅走来。

    二人正走至大厅门外,正好瞧见那田笑从厅内走了出来,他一抬头便即看见苏牧云,顿时一喜,急忙几步迎了上来,道:“柳......柳兄弟,你来了。”苏牧云脸一红,道:“田大哥,我一时贪睡,可是让你等的久了。”田笑手一挥,不满道:“你这柳兄弟,说话真不让人高兴,你只叫我不要讲这些虚礼,那你自己怎么却又讲上了?你昨日经历那么多的事,这自然累些,睡得久也是正常。”他说完便对那家丁道:“你先去罢,柳仙师由我领进去就可以了。”

    他左手将苏牧云手一挽,右手引道:“柳兄弟,请吧,家父已在里面恭候了。”说罢,便将苏牧云领进了厅中。

    进了大厅,只见厅中已有六七人相候,苏牧云定眼一瞧,除了田凤、青元道人与于氏父女等人,那田老三竟然也在其间,他一瞧见苏牧云,立马是满脸堆欢,迎上来道:“小神仙,我们今日是被田老爷请来,专门向你道谢的。”

    苏牧云对这几人,心中实在又怜又恨,淡淡道:“专门道谢倒也不用,只盼你们以后多做善事,多行义举。别和那日一样,一见厉害加身,便缩头缩脑的。”田老三点头道:“小神仙你说的是,经此一事,我也晓得了,你放心便是。”

    苏牧云听罢,仍是忍不住问道:“如今你几人的签兵令是如何处置的?”田老三脸上稍有喜色,道:“那日我几人被那狗道......”他忽听背后一人猛地冷哼一声,便又改口道:“那日我们被签了征兵令,真便以为是在阎王那画了押,十死无生了。回家抱着婆娘孩子哭了一晚上,连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不料今天一早,这田家的大管家便拿来兵户花名册,我打开一看,才知我几人已被入点到辎重部粮草营。”他说完刻意小声说道:“以后只需在后方收纳粮草,不用去那诸侯前方了。小神仙,我田老三是块什么料,我自己清楚的很,这天大的好差事,没有你老人家,是落不到我几人头上的。”

    苏牧云道:“那便最好。”他本想说原本田老爷是要将你几人的名字都要划去的,还是我一意坚持下来的。但他此时看了看田老三,心中揣测一番,便又将这番话作罢。

    只听田凤道:“田三,如今这柳仙师人你也见到了,谢也谢过了,你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没有?”田老三听了明白,田凤已有逐客之意,便道:“田老爷,我没事了,这便道别了。”

    田凤听完,伸手招来一个家丁亲随,道:“你带他去账房支上十两银子给他。”田老三急忙跪谢,田凤手一挥,道:“那你去吧。”

    田老三走后,田凤便对苏牧云道:“柳仙师,快请落座吧。昨日仓促,未及准备,今日特设了薄酒宴席,以表歉意。”

    苏牧云随他向厅内走去,道:“田老爷,我可不会饮酒。”田凤哈哈一笑,道:“柳仙师,我这酒可不一般,你喝上一点,便自然知道了。”说完,便又招呼众人道:“各位都请入席罢!”

    那田笑一听今日宴席乃是为苏牧云而设,便力邀他入这首席之座,苏牧云正想推脱,忽地青云道人暗地冷笑一声,心头微微有些怒气,淡淡一笑,也不避让,便坐在那首席位上。

    众人坐罢,田凤便取来一壶酒,先给苏牧云杯中倒了一杯,苏牧云正要推却,田凤见状笑道:“柳仙师,你先喝喝看看。”苏牧云听完无法,皱眉举杯,微微沾了一小口。

    苏牧云小时在王城之时,曾因胡闹顽皮,入了那御酒坊,偷偷喝过酒,只觉辛辣刺鼻,如刀划喉一般,从此便对此物避之三舍,闻都不闻。但这田凤之酒,却又不同,举杯过鼻之时,虽有酒气,却不刺鼻,倒似有一股树木花香之气,滑入口中,更是鲜香可口,如饮甘露。

    苏牧云喝罢,顿时奇道:“田老爷,你这是什么酒,与这御酒......酒不一样,很是好喝。”

    田凤笑道:“如何?我便说不一般罢?”他又给苏牧云倒了一杯,这才又道:“这酒我也只是有一坛,而且也是这两日才寻到手的。纵是给道长接风洗尘那次宴席上,也不曾喝过,今日拿出来,各位都喝了干净,一饱口福。”苏牧云道:“如此好酒,确实不可多得,小子不会饮酒,可是有些浪费了。”

    田凤挥手道:“哪里话,今日我能给柳仙师敬上这酒,才是福气,你再喝一杯。”苏牧云便又喝了一杯,那田凤欲再给他倒满,他便道:“这酒虽好,但我可是有些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田凤这便作罢,纷纷又给众人倒上,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那田凤兴意盎然,道:“今日既有美酒,又有佳客,我田家自有十几未曾如此热闹过了。”说完,他一招手,道:“去将老七头叫来,让他给贵客助助兴。”家丁刚欲拔腿,他似又想起某事,又对那家丁嘱咐说道:“你去了,让他穿干净些再来,莫弄得和平日一样邋里邋遢的,助兴不成,反而扫兴。”

    家丁听完,这便领命下去,田凤见状,转头对众人笑道:“诸位莫要惊奇,这老七头乃是我家的一个造酒家仆。”

    众人一听,均是茫然,脸露不解,不知他忽地提起此人,意欲何为。

    田凤像是瞧出众人心思,便道:“说这个老头,倒也怪得很。记得几日之前,有一天大清早,我出门散步之时,便见他睡在我家门口的石狮子旁,我看他穿的旧衫烂鞋,瞧出他是一老乞儿,便差人回去取些小钱给他,不料他醒转过来,却不要那银钱。对我说他会一手造酒的手艺,要在我家做一个家仆,混个温饱。他见我不信,便从腰间取下个酒葫芦,拔了塞子,我凑过去一闻,只觉香气扑鼻,酒意沁人,果真不是凡酒,便立马让他住进了府里,做了造酒家仆。”

    “我对他道:‘你这老头,我头一眼还把你看成个老乞儿了,你可有名字没有?’我见他摇头便道:‘老乞儿,老乞儿,我便叫你老七头好了,你觉得如何?’他倒也没有异意,一口应了。如此一来他便在府里住了下来。”

    他说完,又是一笑,道:“不过在这之后,我才发现这老七头,可不光有这造酒一个本事。”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继续往下说去,只是笑道:“话不多说,等他来了,诸位就都明白了。”众人被他说得都勾起了兴趣,不由都朝门口看去。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光,那家丁便带来一个半百老头回来,禀道:“老爷,老七头带来了。”

    田凤一听,抬头朝那老头一看,脸色顿时拉了一下,对那老头道:“你个老七头,叫你穿干净再来,怎么还是这么脏兮兮的?”

    苏牧云闻言也向那老头看去,只见他身形干瘦,弓腰驼背,低埋着头,瞧不到面貌,但一头白发便似从未打理过一样,乱如鸡窝。身上穿着一件长衫也是褴褛的紧,拖下来连脚也盖了住。

    那老七头听到田凤斥责,头埋得更是低了下去,答道:“老爷,这便已是我最好的衣服了。”田凤气道:“你!你!这算什么衣服,我这几日给你的工钱也不少了,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不买?今日贵客在此,你穿成这样,我田家的脸都让你丢个精光了!”

    老七头惶恐道:“老爷骂的是,我这便走。”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田凤一见,叫道:“慢着,没让你走,走那么快干甚么?”他想了一阵,便道:“这样罢,你去门外站着,瞧不见你倒也省心。你再把你那几首拿手的曲子吹吹,给大伙助助兴来。”那老七头听完也不啰嗦,就朝门外走去,他出了门,便外旁边一躲,众人倒也瞧不见他。

    少时,便听一缕箫声从门外飘飘幽幽传了进来,箫声韵律柔软宛转,一时如竹林私语,一时又如鹤游云烟,那田笑和于氏父女三人一听,均是拍手叫起好来。

    半晌,一曲便毕,田凤对苏牧云道:“柳仙师,这老七头的一个曲子,听着如何?”他半晌不见苏牧云回答,便向他看了一眼,不料却将他吓了一跳。

    只见苏牧云坐着座上,一动不动,便如泥塑木雕地一般。脸上神情,古怪之极,似是茫然,又似震惊。足足过了半晌功夫,他才缓缓道:“田老爷,你田府的这个叫老七头的老人家,倒底是何来历?”

    田凤一愣,道:“来......历?什么来历,我之前不已说了么,不就是一个老头?”苏牧云听完,摇了摇头,自语道:“不可能,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田凤见他神色苦恼,道:“柳仙师,可有什么不妥?”苏牧云便道:“也没有什么不妥,我多半是听错了,我以前听过一人的箫声,和刚刚那人的很像。”说完他又道:“但要说像却也不像,那次的箫声,好像就我一人能听到......”

    田凤见她越说越是古怪,不知所云。便道:“我对这乐器倒是没有什么研究,听着好听便好,但要真让我说出个好赖来,我可不行。想来吹来都是大致不差的,柳仙师是不是时日久了,听岔了?”

    苏牧云一笑,道:“田老爷言之很有道理,看来十有八九是的。”他向门口看了一眼,又道:“我想见见这个老七头,不知田老爷可否愿意?”

    田凤道:“柳仙师,这老头可邋里邋遢的很,吹个曲还行,别的就差劲了。”他一顿,道:“哦,还有一样,造酒。对,除了造酒和吹曲,别的可真提不成!”

    苏牧云惊道:“你是说刚刚我们喝的酒就是......!”田凤道:“谁说不是,就是这老七头造的。这老头可是怠懒的很,不是说这酒造酒原料难得,就是说手法过程苛刻,不肯老老实实造酒,直到现在,我也只存下了一坛而已。”

    苏牧云听完,心中已是震惊不已,脸色一变,起身便朝门口跑去!

    只是门外已是人去空空,哪里还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