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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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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白衫女弟子心细,出木屋后就去了衣装堂,按目视估测的两位宗师的胸型腰围,领了乙号和丙号的胸衣、两条丙号的亵裤,用清水过水然后烘干,置到竹箧中,提入木屋内。她将竹箧搁到屏风边时,目光忍不住向内一瞟——药雾水气蒸腾中,隐约可见象牙白的颈项,如天鹅般修长,线条优美流畅,她只瞟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低头轻步出去,拉上门时脑子里还有那两道流白如玉的剪影,心想难怪花师叔祖说,美色惑人不分男女。

    池子里疗伤的两人完全没有“美色”的想法,药力入肉入骨后的痛楚她们都能够忍受,最折磨人的却是那挠不着的痒意,好在两人都是经常受伤,这种挠人的折磨已经经受得多了,一边痛着一边痒着,也就习惯了。

    药池中的血味越来越浓,而药味越来越淡,约摸一个时辰后,药池的水全部变成了乌中浸红的色泽,这是两人体内的瘀血全部被排出,而药力则入了体内。

    萧琰当先睁开眼睛,内息饱满,经脉通畅,内伤已经完全痊愈,真气也已经恢复完全,甚至感觉比之前还凝练了一些,想来就是这药力的功效了。难怪说武道修行,资源不可缺少。

    慕容绝随后睁开眼来,目光清湛,神完气足。

    萧琰当先起身,脱了半短的亵裤,步入旁边的清水池中。

    这池水的池眼没有堵,竹筒接入溪水潺潺流入,池水从底部的池眼流出,永远保持流动清澈。萧琰拿了毛巾洗脸净耳,又解下发簪,黑发如瀑落在清澈的池水中。

    她垂眼看着手中那枝千年沉水木簪子,表情深沉静默,眸中有懊悔和反思。

    “学长,这次是我的错。”她忽然说道。

    慕容绝看见她手中握着的簪子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步入池中,清冷如雪的声音道:“无妨。”

    萧琰微微摇头,挥手在屋内布下真气屏障,诚恳的检讨自己道:“是我太自信了。自信过度,就是自大。我的决断当时就是个错误。如果没有清心琉璃石,可能我已经死在你的剑下了。”

    她反省自己,如果不是自信凭一刀之力就能破阵眼,当时就应该立即解封道真子的先天剑气,强行摧毁阵法,而在那道剑气之下,阵内的音杀师恐怕都未必能身免一死。慕容绝也就不用入魔了。

    “我以为自己有慧眼,能够看破阵法的弱点。因为自恃,而自信。因为自信,而高估自己。从击败吴王到顺利突破宗师,又在短短几天内进阶初期巅峰,让我有些自大了。我从小有母亲的教导,虽然自己不知道,却实实在在修习的是最好的功法,让我基础打得扎实,进境还很快。资质悟性也很好,领悟什么都比别人快。一路行来,虽然受了苦,吃了痛,流了血,但大的挫折和失败没有经受过,反而步步成功,武道顺畅,不到二十就晋入了宗师。——这些,渐渐让我自大了,自信心膨胀,以为自己很强了。”

    她剖析到这里,额上已经沁出冷汗,幸亏醒悟得及时,否则以这种心态下去,即使今日不死,早晚也要遭逢大难。

    慕容绝听她剖析入微的反省,嘴角牵起一丝很轻浅的弧度,这对于表情极少的她来说,是心情很愉悦的表现了。

    勇于反省错误,这是任何成功者都必须具备的条件。但勇于向别人承认、检讨自己犯下的错误,就不仅是成功的因素,还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而萧琰剖析自己的心态,对她掬诚相示,毫无遮掩,这种赤诚相待也让慕容绝的眼眸中漾起几丝波纹,削弱了眼眶中的冰冷。

    “你当时的推断,是没错的。”她冰冽的声音平静说道,“对方安排了四位宗师,按道理,应该远程与近攻配合,才是完美伏击,然而远程宗师却在之后才出手,这说明他俩必定是遭遇了攻击,才刚脱身返回伏击战场。但那位音杀师能被逼出阵中,可见那阵法必定遭受过强力攻击,而音杀师不得不出阵,以免阵法被摧毁。所以,你当时判断,阵法遭受过攻击,防御力量应该已经减弱了——这是没错的。”

    萧琰微微点头,慕容绝说的,正是她当时决定出刀破阵的原因。

    “只不过,那个阵法,是玄武灵龟阵,十大防御阵法中,名列首位。”

    萧琰默然——所以,她是多自不量力啊。

    慕容绝伸手捋起她漾在清水中的头发,柔软光滑的毛发感觉让她的眼眸眯了一眯,心情也如同漾在清波中,泛起愉悦的涟漪,冰凉如雪的声音也带着难以察觉的柔和,继续说道:“书院修筑的晋阶台,为洞真境宗师晋阶先天宗师抵御天雷的阵法,就是玄武灵龟阵——咱们遇到的这个,是缩减版。如果真是书院那个阵法,我可破不了。真正的玄武灵龟阵布阵就得一个月,还莫提那些珍稀的阵法材料,估计世上再也难以凑齐第二份了。咱们遇到的这个小玄龟阵,防御威力至多只有原阵的两成,不过也很耐打了。”

    她安慰萧琰道:“你只是不认识这个阵法,所以对它的威力估计错误。”

    萧琰认真想了想,道:“那又多了一个错——知识面不广,孤陋寡闻。”

    慕容绝轻轻笑一声,笑声清净明朗,说:“好吧,你反省。闭眼。”

    萧琰不明所以,但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慕容绝左手微拍池面,一道水龙腾起,从萧琰头顶哗然落下。

    “清水濯尔头,可省矣。”

    萧琰愣了一下,然后噗一声,悦笑起来。

    没想到千山学长也有这么逗趣的时候。

    她心情随之舒畅起来,手掌一拍池面,池水波浪轻涌,冲刷着两人的身体。

    她转脸看着慕容绝,眸光灿然的笑,“清浪之水,可濯发,可濯心,可濯肝,可濯胆。”

    慕容绝唇角微牵,带出愉悦的弧度。

    沥胆濯肝。

    肝胆相照。

    朋友如是。

    ……

    两人拍起水龙嬉闹,互相将对方濯了一遍,从头到脚,然后起身出池。

    真气运行下,两人身上立时起了层白雾,几个呼吸间,身上水已干。两具赤-裸的身躯泛着健康的光泽,骨骼清俊,肌肤紧致,没有一丝赘肉,既有武者的力度弹性,又有世家子弟保养良好的白皙细腻,身体同样修长,曲线优美流畅,但慕容绝的身材更富有成熟魅力,无论胸还是臀,萧琰比起她就“清瘦”一些,主要是胸部小一号——穿的胸衣当然也小一号。

    萧琰弹开竹箧,看见最先飘起的胸衣就笑,平平飞到慕容绝面前,“学长,你的。”

    慕容绝伸手接过乙号胸衣,看了眼,“嗯,是我的,没芝麻。”

    “……”萧琰无语的看她。

    “非礼勿视。”慕容绝用胸衣挡胸,神情正经道。

    萧琰默默无语的转过眼去。

    忽然想念冰山学长。

    ……有时候沉默寡言挺好的。

    ……

    慕容绝打开漆白色的简单衣橱,拿出两套女装,递了一套给萧琰。

    剑阁弟子都是穿剑袍,交领箭袖褶裙衫,没有男女服式之分,只有尺寸宽窄区别,肩腰部位剪裁有区别。慕容绝和萧琰的身材都很高,一个身高六尺,一个高五尺八寸,比第一禁军神策军的男性军士入伍身高考核线还要高出两寸到四寸,但剑阁身高七尺的女弟子都有,所以两人这般身高在剑阁也只是穿乙字号和丙字号的剑袍。

    两人都是一袭青色苎蔴剑袍,青色是剑阁宗师服色,宗师剑袍的裙摆长及靴部,比起弟子的半长衫多了几分庄重感,但剪裁同样修身,很显精神,也很显身材——两人立一起就如琼林玉树,互相照耀,难分轩轾。慕容绝的目光就被萧琰吸引了,眸子深深的凝视她……的头发,眼睛仿佛映入了乌发的亮泽,有些发光,手里拿着巾柜取出的洁净木梳,已经立到萧琰身后,手指抚着那一匹光滑如缎的头发,冰冷漠然的声音下面隐藏着不被人察觉的热切,“我给你梳髻。”

    萧琰正用真气卷起之前换下的脏衣服,随口应道:“好。去池边梳吧,顺便把衣服洗了。”她们的衣箧已经丢在了树林里,总不好麻烦剑阁的弟子帮她们找回来,这身血污的衣服出剑阁时还得穿呢,好在没破多大的洞,不然还没法补。

    “嗯,你先洗。”慕容绝有些不舍的放了她的头发,转身从巾柜取了皂胰盒放到清池边,见药池里的血污水已经放尽,便拔开进水管,放清水入内,洗池。这些都是药浴的弟子要做的,宗门内的杂役很少,自己事自己理,这是剑阁对弟子的要求,无论出身背景都如是。

    萧琰坐在池边,拿起皂胰子洗衣服。

    她在军营锻炼过一段时间,用内力控制水浪冲刷衣服,动作已经很熟练。

    慕容绝俯身给她梳发,光滑的毛发从指间流过,她惬意的眯了下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嗯,不是毛发,是头发。她眼神有些发虚的飘移了下,转瞬手指又温柔的抚摸起令她着迷的毛发,嗯,头发。

    等萧琰洗好了衣服并用真气一件件烘干,慕容绝才慢腾腾的将她的发髻梳好,仍然插上那枝千年沉水木簪子。萧琰伸手准备替学长洗衣服,却被慕容绝按住了,“我自己来。”很平静的说出一个事实,“你洗得太慢。”

    萧琰眨了下眼,立即反思自己哪里慢。

    便见慕容绝洗衣的动作果然很快……

    所有衣物入池,浸湿后飞起,皂胰子如穿花蝴蝶般在衣间飞舞,池上风旋,衣物在空中旋转搓揉,入池,细浪冲刷,清洗,飞起,展开,千百道指头大小的风旋在衣服表面卷走水分,很快衣干平整,叠好,落入竹箧。

    一气呵成。

    萧琰眼睛看呆了。

    原来洗衣还可以这样洗……与学长相比,自己对真气的操控简直粗糙,不是操控不精细,而是方法技巧的问题,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慕容绝眼神看着她道:“这是神术师控制风元素水元素的技巧,可以学一学。我们用真气,他们用法力,虽然质不同,但一些控制的技巧可以借鉴。神术师用法力与外界的天地元气沟通,从而指挥天地元气。而我们中原武道是修自身,将天地元气转化为自身的力量,再发挥使用。所以我们中原武者自身更强。但神术师对外界天地元气的操控比我们强,比如,没有这池清水,我们要用真气化出这么多水来,比起神术师直接聚拢外界水元素,就要困难得多。当然,内家武道的优势不在这里,最本质的是它的生命力,所以我们受伤后内气能自疗,而真气的生命力更强,但神术师的法力无法自疗,嗯,光明术师和水性术师能治疗一些伤势,那是因为光和水本身的性质,可以克制、清除一些毒素,促进伤口愈合,但内腑碎了就没办法了,因为它们都不具有生命力。所以修习内家武道的宗师比修炼法力的神术师寿命长,除非神术师能晋入到先天层次,彻底改变他们的体质。……嗯,像我们中原武道的音道、阵道、符道,就是修外道,操控外界元气或外物,所以音师、阵师、符师的身体和生命都很弱。除非是像东阳夫子这样的,音道修的是万物生长之道,同时用于修炼自身。……”

    清冷漠然的声音如雪山之水潺潺流淌,慕容绝说了很多,从真气借鉴法力的操控技巧延展开去,说到内家武道与元素外道的区别等等,但她并不是好为人师的人,而且性子冷漠,寡言少语,即使与同辈交流武道,也很少长篇大论,多是微言大义,只是对萧琰才有着不同寻常的耐心和细致,这固然是因为心动秘笈上说的要多沟通,“言语是通心之桥”,但萧琰能让她生出沟通的欲-望,并从中得到愉悦的感觉,这是重要的前提。

    萧琰听得很仔细,她对神术也略有了解,但不像慕容绝理解得这么透彻,对内道和外道的优势和区别剖析简洁却切中利害,就像剑道一样简洁凌厉,让萧琰有种一剑贯通的感觉。

    她一边听一边思考,想起自己领悟的巽字诀,木生风,也是操纵天地元气,便与慕容绝讨论起来。

    屋内的真气屏障早已经解除,门外打坐的白衫女弟子听到两位宗师说着话,就从洗衣服说到了武道,眼睛生光,心想:师尊说处处皆武道,果然是这个道理啊。听得越多,神色越沉迷。

    ***

    倏忽两刻钟过去。

    药池已经过了两遍清水,完全清洗干净了。两人讨论时手并没停着,已将木屋收拾得齐整,恢复了入屋前的整洁,便推门走出来。

    门开时,将那女弟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经过药浴后的两人伤势痊愈,真气完满,又洗去了身体和心理上的疲惫,精神丰满、容光焕发更胜之前,那女弟子有种触目见琳琅珠玉的感觉,眼热心跳。

    萧琰提着竹箧向她一笑,说:“多谢。”她脸刷地红了,只觉眼前珠玉炸开,满天都是璀璨碎光,也没有察觉自己讷讷回了句:“不谢。”等她醒过神来立即欲哭无泪——这句回复蠢透了。

    她是个心思细致又聪明的,已然想明白这两位宗师在屋内探讨武道而没有设屏障,分明就是允许她旁听,尽管以她目前的境界还不能理解其中一些武道的道理,但她已经将记在脑子里,就总有领会的时候——而这,正是无念先生“多谢”的酬谢。这个酬谢何止重,简直太重了!但她竟然就说了句“不谢”!嗷,真想将脑袋塞到药池子里去。

    萧琰见到她脸红窘然加懊丧的表情,又是一笑,忍住了拍她头的想法——难怪母亲总喜欢拍她头,这种能揉别人头发的感觉真好。

    想到母亲,萧琰唇边的笑容又盛了一些。

    她的气质本就给人纯净又温暖的感觉,加上容色极盛,一笑起来容颜光耀如太阳,让人目夺神移,很难抵御她的吸引力,慕容绝眸光一凝,想起桑丘南飞给她的提醒眼神,立即郑重嘱咐萧琰说:“你若遇见花师叔,千万不要笑。”

    萧琰一愣——花师叔是谁?

    慕容绝静默了一下,道:“你看见他时,就知道了。”

    萧琰诧异,什么是“看见他时就知道了”?

    但不久以后,她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