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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永庆二十年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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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雅室之中,能见度极低。

    男子并没有遮面,也许他自认为在这种环境下,黑暗便是最好的遮掩。

    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金色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衬得他的乌发如墨。

    这是一个俊秀到令苏浅若乍舌的少年。

    他面如冠玉,眼形深而狭长,鼻似悬胆,丰唇而齿白。

    本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可他通身却透出一抹矜贵之气,自骨子里透薄而出的高贵,使他显得亲近不足却清贵有余。

    绝非普通公卿之家的公子。

    她一直在思索是什么东西令他识破了她的身份,最后顺着的他的目光才明白过来,是这只宫制的华胜出了错。

    华胜是宫中的华妃赐的,这华胜原本有一对儿,一只赐给了苏浅若,另一只赐给了昱亲王妃柳静喧。

    那是永庆十一年的事,那时候苏浅若年仅八岁,初入长安,第一次入宫。

    他竟然一眼便认出了这枚华胜。

    他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了。

    当时在场的只有华妃和掬华宫的嬷嬷和宫女,以及苏浅若自己和昱亲王妃本人。只是在华妃赐下此物之后,昱亲王妃为示尊重将华胜贴身收了,苏浅若捧着华胜出宫的时候,生怕摔着了它,便一路拿在手里。

    出得宣武门时,宫道上跑来一匹红马,后面跟着一大群惊慌失色的内监。那马直接撞上了苏浅若的轿子,一个人飞进了轿门之中,将她扑倒在软垫上。

    惊马扬蹄踏向轿子时,那个人将她护在了身下,自己被马踩断了两根肋骨,昏迷过去。

    内监们吓得脸色苍白,七手八脚地将他抬走,之后苏太傅匆匆赶来将她带回了太傅府,惊魂未定的她回到府中第二日才发现华妃所赐的华胜丢了。

    宫赐之物若是丢失,也是大罪。

    苏浅若吓得抱着苏太傅哭了好半晌,苏太傅为了安抚她,带她去城郊的温汤林玩了好几日。回到府中时,忠伯说有人送来了一枚华胜。

    正是她丢失的那一枚。

    上面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血迹。

    事后苏浅若曾细细打探过那个少年的身份。

    魏景珩

    太子魏世允的长子,皇长孙!

    于她,魏景珩算得上是救命恩人。虽然那祸也是他带来的,可他却护了她,自己被马踩伤了。

    快八年没见过的人,凭一只华胜便将她认了出来。

    认出她之后,他的面色便有些冷凝,目光也便得有些突兀而尖锐。

    是了,他被马踩断了两根肋骨,她却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是在气这个吧?

    他的手一直捂着腰间,指缝之间有暗红色的印迹。

    苏浅若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向他,扯了绢子打算给他包一下伤口。不管皇长孙为何此时不在宫中而是被人伤了躲进了如意坊,她恰好见着了,怎好不表示一下?

    苏浅若一靠近,他周身便散发出凌厉的气势,似乎并不想苏浅若靠近。

    “再过来,我便杀了你!”

    要想杀早就杀了,现在才来吓唬?

    苏浅若递过绢帕,对着他的腰间呶了呶嘴,“按着!”

    魏景珩定定地看向她,没有伸手接帕的意思。

    苏浅若将绢帕掷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转身便朝门外走。

    黑影蹿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拽住她胳膊扯了一下,冷着声音道:“去哪?”

    “药铺!”苏浅若甩开他的手,拉开门。

    “不安全,不能去。”他一脚踢过去,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苏浅若看到对房的张梳行开门走了出来,往这边瞟了一眼。

    男人!突然想起自己那个计划.

    苏浅若立马软软地说了句:“放开啦!”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却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魏景珩身形一顿,僵着身体侧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苏浅若指着门外‘嘘’了一声,随即压低声音道:“有人窥视!”

    魏景珩点了点头,道:“宁王的探子,去年新中状元的张梳行,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他窥视你也是监视我,一箭双雕呢。”

    不知道是不是苏浅若的错觉,魏景珩的语气有些尖锐,似是看破了她的小心思,苏浅若一怔,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头。

    只是下一秒,她脸上的血色尽褪,整个人都僵住了。

    新中状元!

    苏浅若迟疑地转过头,清雪般的脸透着一抹惨烈之情,视线宛如两道冰锥般,直直射向了魏景珩,她的唇抿得生疼,终究颤着音开口问道:“张梳行已经中了状元?还是宁王的探子?宁王不是你的亲叔父么,怎么会要使人监视你?你是皇长孙,你的父亲可是东宫太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是何人胆大包天,刺伤了你?”

    魏景珩闻言,止住了身形,盯着苏浅若,眸光一动不动。

    只是突然之间,苏浅若便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厉气息,他的脸苍白得有些病态,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许,是因为愤怒!

    “哎,你是不是撑不住了?我还是去给你弄点药来。”苏浅若终究是无法无视他那滴血的伤。

    “听说你自三年前围场秋猎之后便大病了一场,缠棉病榻整整两年半?”魏景珩垂下眼,俯瞰着苏浅若。

    他说三年前围场秋猎!他说张梳行去年中了状元!

    苏浅若抠着面前的椅子雕花,“魏景珩,你告诉我,我多大了?今年是哪一年?”

    魏景珩瞥了她一眼,捡起她甩在椅子上的绢帕往腰间一捂,唇间溢出咝的一声。又默了片刻,他似乎缓过劲来,也推测出苏浅若的用意,脸色便微微变了变。

    “永庆二十年,你已经十七有余!”

    虽然有着朦胧的猜测,可当这一切被证实的时候,苏浅若抠在木雕花里的指甲应声而断,她垂眸,脸色白得吓人。

    魏景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种反应,往她这边抛了一个怜惜而复杂的眼神,关切道:“还好么?”

    苏浅若虚弱地笑了笑,扶着椅背的手指节泛白,勉强顺着椅背滑下来坐稳身子,“我很好!”

    到底谁说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