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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过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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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只要仔细读过《过年回家》的剧本,不难发现剧本所讲述的故事和张远本人的经历及其在现实中的处境有着惊人的相似。

    女子监狱是对于国家电影审查制度的一种绝妙隐喻,它通过强制性的权力禁锢那些对主流话语构成威胁或颠覆的势力,以维持某种得到官方认可和支持的范本。

    如果说地下被禁电影就是一种触犯了禁忌的文本,那么它的必然结局便是在高墙铁窗的圈囿中封禁,而解禁的条件不是禁条的改变或赦免,就是无条件地接受和归降官方********。这样,陶兰的归家之旅便在一个更深的角度成了张远本身的归家之旅。

    同样陶兰十七年的刑期跟张远被禁导八年相对应,一加七可不是就是八。

    但剧本之所以能通过审查,讨巧就讨巧在安排了一个热心的监狱队长的角色。监狱是制度、陶兰是张远,队长其实就是有关部门。

    陶兰在剧本中不断地对队长说:“是,队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张远在向有关部门表忠心。

    当然张远拍这部电影的目的不仅仅是表忠心这么简单,或者说他现在更加聪明了,他首先表明了立场,狠狠地拍了有关部门的马屁。然后在这个背景下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

    剧本里陶兰本人对于“归家”这一机会的心态是矛盾的,她一方面渴望重回家园,渴望得到父亲的接纳;一方面又因为曾经对于父亲造成的不可挽回的伤害而恐惧,宁愿“回监狱去”。

    很显然,张远对于“地下”和“秩序”的抉择也必然怀有同样的心情。于是在这里,狱警队长,作为国家意志的执行者实际上成为了推动,甚至是完成向家庭回归的重要力量。她劝说陶兰千万不要倔强,应该为父母和朋友考虑。

    在陶兰依旧坚持的情况下,她又以“国家”为措辞对陶兰施压,“你忘了这么多年我们是怎么教育你的了”“这是国家给你的权力,你想辜负它吗”。于是,陶兰的归家之旅始终在队长的陪同和引导下进行。

    那句“是,队长”的条件反射式的话语。恰恰又反映了张远内心的无奈,跟主流力量的强大和个人对抗的疲惫,这也是张远最终向主流靠拢的原因。

    剧本里有一段极富象征意味的场景描写:陶兰在穿越车流穿梭的拥挤马路时,表现出孩童般的惊慌、犹疑和躲避,茫茫然地处在一个无处可遁的境地。

    这时,早已快速通过的队长又重新折回牵引陶兰通过了马路。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现在的世界拆了又起,没有我你可能家都找不着。原来的“家”也在经历着拆迁和搬迁,在一个主流文化都在发生变革的时刻,一个从地下走出的导演是否真的能够适应那么多的流派、思潮和团体呢?

    其实就是张远想告诉大家,他并不属于“地下”,只是在风云变幻的现实中失去了方向。

    显然刘玲由于缺乏对张远的了解,还领会不到剧本中更深层次的意义。她只想着如何演好陶兰这个角色,但又缺乏这方面的经历,无法把握角色的心路历程。

    而王大伦同样单单就角色跟刘玲分析,同样不能令她满意。开玩笑,这些不过都是电影学院表演课上的一些基本理论的展开,王大伦不过就是个大专生,而人家刘玲可是堂堂正正本科毕业的好伐。

    “甭废话,你就跟我说说明天的戏,陶兰到了家门口不敢进屋,甚至要逃跑,要跟着队长走,该用什么情绪?”陶兰很不耐烦的打断了王大伦口中巴拉巴拉很浅显的人物,直截了当道。

    “敢情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呀?”王大伦不满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演不出来,我没有这方面的生活经历,你懂不懂?”刘玲郁闷道。

    “没有生活经历,那你不会挑一种情绪放大,替代呀!”

    “那你跟我说说什么情绪?”

    得,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王大伦挠挠头,看看她,沉吟道:“比方说你那个老男友不要你了,把你抛弃了……喂,你别瞪我,我就是打个比方,不听就算了。”

    他刚说话,就看到刘玲冲他瞪眼。

    “行行行,你说,我听着呢。”

    “比方说那个老男友抛弃你了,把你赶出来了。你想当初你爸妈都反对你跟他在一起,但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了,想回家肯定没脸。你想象一下,到了这个时候,你站在家门口,是一种什么情绪,我想陶兰就该是这种情绪。”

    虽然刘玲对王大伦打的这个比方很恼火,但结合剧情仔细一想,还确实挺有道理的,这种情绪她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特挠心挠肺,个中的痛苦、无奈、迷茫交织在了一起。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王大伦看着她的眼神很怜悯,她更加不知道王大伦此时心里正在想,提前让她感受一下这种痛苦,或许将来事情真的发生了,她还能减少点痛苦。

    ……

    这里是省监狱管理局的一个新建小区,这年头住房很紧张,小区仅仅把房子建好,外面的道路、绿化、围墙都还没修好,但还是已经有不少住户搬了进去。

    这部同样反映监狱警察关爱犯人,不惜放弃自己回家过年,陪犯人回家的正能量电影,得到了当地监狱管理部门的大力支持。

    剧组不但能进女子监狱实地拍摄,还专门帮着协调了一套当地监狱干警的房子用于剧组的拍摄。

    整部电影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分三个段落,第一个段落就是十七年陶兰的家庭,她和晓琴之间的冲突,被诬陷偷了五块钱而失手杀死晓琴的由来经过;第二部分是队长带着她回家,在大街上游荡,不断的打听,不断的走,寻找已经拆迁搬离的那个家;最后一个部分是找到了家,陶兰不敢面对,不敢进门,又是队长帮着做了很多工作,最终家人接纳了她。

    电影是按照情节一步步展开的,但在实际拍摄的时候,只能根据现实的条件来拍摄。就象现在这样,由于陶兰父母的戏集中在剧情的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所以第一部分拍完就直接跳到了第三部分的拍摄。

    其实不论是王大伦还是张远对这种跳来跳去的拍摄方式都很无奈,当初为什么《东宫西宫》拍的十分顺利?就是因为张远拍摄的时候完全是按照剧情一步一步展开的,让王大伦和斯汉两个菜鸟在情绪的把控上有连续性。

    但之所以在拍摄时能够按照剧情一步一步展开,那是因为《东宫西宫》的主要人物就两个——小史和阿兰。然而现在的《过年回家》就不同了,总不能让扮演陶兰父母的演员停工半个月,等着第二部分拍完,再拍第三部分吧。

    哪怕张远就是想这么干,恐怕王大伦都不会同意,让演员停工无疑会增加很多费用。其实不论是拍电影还是拍电视剧,因为费用、演员的档期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在实际拍摄中都是跳着拍摄的。但这样难免会让演员在情绪连续性的把控方面造成影响。

    第三部分都是夜间的戏,演员可以在宾馆吃完晚饭再过来,王大伦可不行,作为副导演他得指挥道具和美工在现场布景。开拍前灯光、群演都要到位。

    “待会放鞭炮、烟花的时候,悠着点,咱们买的不多,万一重拍多了,别到时候不够。”

    “你注意一下围观的人,待会实拍的时候,尽量别吱声,到时候影响拍摄。”

    “你们不用太紧张,不用在意镜头,也别朝镜头看,就当平时遇上问路的人一样,自然一点就行了。”

    小区没有路灯,除了楼道里的灯光,其他地方都黑咕隆咚的,王大伦安排了两个人在楼前放鞭炮,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孩子放烟花。

    “action!”

    李兵兵裹着一件警用棉大衣,牵着刘玲的手走着。刘玲在第一部分中头发剪得很短,象个假小子,为了显示时间的跨度,她戴了一个典型监狱女犯发型的假发套。穿着监狱配发的蓝色棉袄,戴着一条跟衣服同款的蓝色围巾。

    小区里的地面虽然平整过,但毕竟是泥地,加上去天气冷一冻结,难免有些坑坑洼洼,走起来高一脚低一脚。

    灯光师并没有把光直接打到她俩身上,就在她们的背后打出一片薄薄的白光,镜头里依稀能看清她们的脸。

    这是张远一贯的风格,他就是喜欢在这种昏暗晦涩的环境中去表达他想要讲述的故事,当年的《东宫西宫》是如此,刚刚拍完的第一部分也是如此。

    摄影师张喜贵亲自掌镜,他扛着摄影机对着李兵兵和刘玲,一路后退,尽管地面不平,但他的手却很稳,镜头丝毫没有抖动。

    “卡!”

    两人没走几步,张远就喊停了,他还特意走到她们中间,落后李兵兵半个身位,指着她对刘玲道:“她是你的队长,地位不对等。另外,你对回家一直是恐惧的,但你已经习惯听从的命令,我要的是你害怕但又不得不跟着走的感觉。别像跟闺蜜逛街似的。”

    “我懂了,导演。”刘玲连忙点头道。

    接着张远又对李兵兵道:“还有你,把陶兰送到家,你就算完场任务了。家里还有父母等着你回家过年呢,眼前任务完成在望,你这时候的心情应该是急切的。”

    “知道了,导演。”

    两人都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又有影视剧拍摄的经验,张远这么细致一分析,立马就明白了。

    可能是感觉刚才的光线太暗了,张远又吩咐道:“灯光朝前面移点,跟着演员移动,从侧面打过去,注意光线要柔和,不要太亮。”

    “好,准备,action!”

    李兵兵牵着刘玲的手往前走,刘玲落后她半个身位,抬头斜眼看了看侧前方很多窗户都亮着灯的居民楼,很快又把头低下来,跟着队长默默往前走。

    可能是感觉刘玲走的太慢了,李兵兵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即兴的动作运用的很巧妙,既反映了她此时急切的心理,又十分贴合两人之间的关系,很自然!

    刘玲心领神会,连忙紧走两步,却始终不敢跟队长并肩而行。十七年的铁窗生涯已经彻底抹杀了她的个性,习惯一切行动听指挥。即便此时她内心很害怕,很迷茫。

    “好,过!准备下一个镜头。”

    群演就位,道具打发两个场工在楼前继续发鞭炮,自己客串烟火师,点着了一个火树银花的烟花。

    “action!”

    李兵兵拿着张纸条躲避着烟花喷出来的火花,快走几步,跑到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妇面前问道:“大姐,跟您问一下,六号楼在哪儿呢?”

    “就这儿。”

    这家人是这栋楼里的住户,女的就是女子监狱的管教。看得出虽然有些紧张,但总体还行。

    “就这儿啊!那陶爱荣家您知道吗?是住在一零三房间吗?”

    “就这儿,这个门口,靠右边一边就是。”抱孩子的男主人倒是挺淡定的,回头直指身后的楼梯口道。

    “谢谢啊!”

    门洞里的灯很亮,李兵兵探头朝里面看了看,抬手指指里面,对刘玲道:“就是这儿了,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刘玲往门洞里看了一眼,回头朝李兵兵真诚道:“谢谢!”

    尽管心里害怕,但她还是很渴望回家的,她感谢队长不辞辛劳陪她一路找到了家。

    话说昨天王大伦跟她说了那个情绪代替,刘玲足足想了一晚上,她知道她的老男友以前风评确实不佳,常常跟剧组的女演员闹出点风流韵事来,但是她欣赏他的才华,他的风趣,对自己知冷知热的关心,这才不顾家里的反对,疯狂地爱上了他。

    尽管目前两人的感情很稳定,可老男友的前科问题却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平时不愿意出触碰它,但万一要是他老毛病要是再犯了怎么办?万一正如王大伦所说的情况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她真的无法去面对自己的父母。

    当着李兵兵的面她快步走进门洞,李兵兵目送着她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帮陶兰找到家了,自己也该回家了。

    李兵兵转身离去,镜头里只剩下刘玲孤零零的背影,镜头里当她迈上台阶的时候,脚步陡然慢了下来,只见她走上台阶,望着一零三室的大门,她突然失去了酝酿许久的全部的勇气,她回过头,门洞外已经没有人。

    这是一个长镜头,在监视器里无法看清演员的眼神,但演员的脚步从快到慢,站定,转身回望,充分表达了陶兰此刻心理的变化。

    说实话,原本张远还有些担心,这场戏看似简单,实则在戏里的第二部分和第三部门起到一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只有把陶兰的心理活动抓准了,才能展开下面李兵兵陪她进门然后帮助她调和跟家人关系的剧情。

    刘玲在第一部分的表现,在张远的眼里只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却远远达不到他满意的程度。但此时刘玲所表达出来的肢体语言,却让他砸吧了两下嘴,彻底放心了。

    下一秒,刘玲突然转身就跑,她脚步踉跄,双手毫无规律的好乱晃,整个人是无措的。

    “卡,好,很好。”张远一脸兴奋道。

    他满脸赞许地看着脸上神情迷茫,还未出戏的刘玲,笑道:“小刘,你看看这个镜头你还有什么表达方式,再来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