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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_分节阅读_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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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微微犹疑,终于缓缓走了过来。望着我微微一笑,提着裙袂攀上了马车。姨母携着她便转进了车厢中,“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站着久了,怀中惇儿便愈发沉了起来,我渐渐感觉有些吃力,拓跋朔对我的神情举止自然是小心在意,见状伸手便要抱过惇儿,我生怕惇儿心中多想,于是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惇儿乖,让母妃先上车好不好?”

    他听话地点了点头,这才由着拓跋朔将他抱了过去。我提着裙袂先攀上了车子,再自拓跋朔手中接过惇儿,绣夜忙为我掀开车帘,扶着我躬身走了进去。

    马车很快行开了,惇儿坐在我膝头上很是乖巧,任由姨母慈爱地打量着他,也不惧生,只是乖乖地倚在我怀中。我看出姨母眼中的疑问,解释道:“是……他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却跟宓儿很是投缘,想来也许是前世的母子缘分罢。”

    姨母点了点头,“那他生母呢?”

    我察觉到怀中惇儿的身体有些不自然地僵住了,忙将他搂了搂,笑道:“自然是有缘故的,总之惇儿目下是由宓儿教养,宓儿亦将他视作亲生孩儿一般疼爱。”

    姨母亦听出我话中之意,明显不欲多说,当下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却抬手自惇儿头顶心抚了抚,“乖孩子,长得倒很是伶俐。”

    惇儿黝黑的瞳孔闪了闪,看了看姨母,又看了看我,终于向着姨母笑了笑,而后将脸埋入我怀中。我看着姨母虽是强挤出那一丝笑意,可眼中却是明显的疲惫与黯然,心下不由很是痛惜,忍不住问道:“那慈云庵中,可是有姨娘的故人么?”

    姨母望着我,黑暗的车厢中只一盏小小的烛台在案上散发着幽靡的光亮,映着她的眼神便有些幽深,她猝然叹道:“事到如今,你终究还是不肯叫我一声娘么?”

    我微微一怔,笑意便慢慢僵在了唇边,我转开了脸去,有些尴尬,亦有些感伤,讷讷道:“我……不习惯……”

    是的,我不习惯。我自懂事以来,便知人皆有母,唯我没有。因为母亲是生我之时难产而死,我甫一出生,便背上了这样的罪孽。在别的孩子口中那应是唤得至亲至熟的一声娘亲,于我,却是个万般疏离遥远的词语。我长成至今,却是真真从未唤过一声的呵!

    姨母微微低了脸去,目中是清楚的失望与遗憾,还有一丝瞧不太分明的自怜。一旁蔻儿忍不住道:“公主,你又何必如此伤太后的心……”

    我微微撇开脸去,心底阵阵的凄凉。

    我伤了姨母的心,可我的心呢?你们谁又顾及过我的心情?甫一出生便被生母抛弃,喊了十五年的爹爹又是如此功利,天大地大,我当真是不知如今的我究竟还有什么,抑或,我究竟曾经拥有过什么?那些过往的幸福与甜蜜,一件件一桩桩到得如今回忆起来,只觉阵阵尴尬好笑,我就像是错被置放在不属于我的位置上的人,命运到头来终是颠覆了我的所有。

    一切全是虚无,全是虚无!

    我心头一阵疼痛,下意识地便蓦地搂紧了怀中的惇儿,惇儿察觉到我身体的不安,抬起小脸便很是紧张地望向了我,比划着问我,母妃,你怎么了?

    我缓缓摇头,强笑道:“没事……母妃没事……”

    姨母低了脸去,轻声道:“算了,我这一生辜负的人何其之多,如今果报终是来了。”

    蔻儿面上一紧,忙抬手握了握姨母的手掌,“太后……”

    一直静静坐着没有开口的莲姬突然幽幽道:“负人者,人恒负之。道理虽是如此,可也总要问问清楚,那负人者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要去辜负从前对自己那样好的人呵。”她望着姨母,笑意突然便有了些惘然与寂寥。“我从前每常想不明白,她当初为何要拼命救下我的性命?左右我不过是个罪臣之女,我父亲更是害得她与先帝离宫北逃,颠沛流离,几乎丢了性命!我想不明白,可是却又问不出来,直到见到太后……我突然就明白了。”

    幽靡的烛光中,她目光幽幽望着姨母,虽不是同样年纪、同样阅历的人,可眼眉间的轮廓与线条却依稀有那么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比起我,她的眼睛几乎更与姨母一般无二!

    我心头一凛,怪道我初时见她,便总觉有种淡淡的熟悉感,我只道她生而亲切易近,却不想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一双酷似姨母的眼睛,酷似姨母的眼睛?!

    姨母猝然长叹,目光再不停留在莲姬脸上,却是转向了窗牖处,明明什么也看不到,她仍是执着地望着。再开口时,语气中便含了一丝无法掩饰,也未想掩饰的痛苦。

    “这么些年了……她……过得如何?”

    莲姬微阖了眼眉,低低道:“每日静心礼佛,极少言语,虽然寂寥,却也自在。”

    “你时常陪在她身边么?”姨母睨了她一眼。

    莲姬摇头道:“我时常去探她,但她并不总想见我。大多时候不过是跟纹锦姑姑聊上几句。”

    “纹锦……”姨母的眼中愈发迷离了,“这么些年了,她对殿春姊姊当真是忠心耿耿。”

    殿春姊姊?!我心头剧震,原来姨母要去见的故人竟是静妃娘娘?怎么她竟然没有过世,竟然还在人世么?!

    莲姬道:“昔日北逃,她意外小月,总是落下了病根的,如今这半年反反复复,身体是愈发颓靡了。她虽然不肯说,可行止之间却总是多了几分看破的意味,我与纹锦姑姑都很是担心,可是,却又束手无策。”

    姨母凄然一笑,话语中便有多了一分自嘲的无奈。“她个性温婉,凡事都不强求,平时也并不生要别人随她的心意,可是她一旦拧起来,却也是如何生劝……也是没有用的。”

    “不错……”莲姬点头,目中隐隐便更添了三分寂寥。“你果然是这世上最最了解她的人。”

    姨母笑了笑,却是避重就轻。“后来如何了?”

    莲姬叹道:“直到半个月前,她终于病了下去,再多的汤药也无法令她振起,纹锦姑姑日夜不眠地守着她,她数度昏迷中,却喊出了一个名字。”

    姨母眉头蓦地一蹙,面上表情愈发绷紧起来,哑声道:“……谁?”

    这番,却是轮到莲姬幽幽望向了窗牖。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启合,她涩涩一笑。

    “周萏,你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她牵挂如斯?”

    作者有话要说:洛要挂了!!!呕吐,泻肚,还头晕,全身乏力……睡了一白天才勉强缓过了点劲……抱歉今天的拖到现在才更完了,洛要去趴会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在外头乱吃东西啊!!!

    第四十五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下)

    她竟然直呼姨母名讳?!这已然是大不敬了!我心下触动,然而望着姨母却没有丝毫不快的样子,只幽幽叹道:“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为我……唉……”

    余下的话姨母没有说出来,只化作了深深的一叹。在姨母身边坐着,一直没有吭气的品秋突然梗着嗓子问了一句:“莲姬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静妃娘娘她果真……果真健在?!”问到最后,她几乎已是哽咽而不能言,若非极力自持,仿佛便要立时放声恸哭起来。

    莲姬点头道:“不错,我虽不知当年她为何要误导大家她已过世,可是她现下却是真真尚在人世,小屋独处,寂寥度日。”

    品秋喃喃道:“娘娘……娘娘呵……怪道当年纹锦只带回了您的棺椁,便是先帝也不曾能得瞻您的遗容,奴婢只道您是效仿那李夫人,不愿先帝见了您的病态而破坏过往的美好回忆,却不想……却不想……您究竟为何要如此自苦?”

    姨母长叹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怔怔转开脸去望向了黑沉沉的窗牖。莲姬也沉默了,一时再无人说话,只听到马车吱呀呀地行着。不知行了多久,怀中的惇儿渐渐有些乏了,倚在我怀中一下下地打着瞌睡,我忙将他身子托平了,后脑枕在我膝头上,柔声哄道:“惇儿,乏了就睡会罢。”

    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便顺从地躺了下去,小手圈在我腰际,只轻轻蹭了几下,便沉沉睡了过去。姨母睨着我对着惇儿那温柔耐心的模样,忍不住微笑道:“你倒是真心看顾于他。”

    我叹道:“姨娘有所不知,惇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他生母自私狠毒,不过将他当作了谋宠的工具,导致他小小年纪便沉疴缠身,甚至——”我心中一阵难过,“甚至坏了嗓子,再也不能言语了……”

    姨母双目蓦地圆睁,嗔道:“竟有如此无良生母?!倒真是闻所未闻!”

    我叹了口气,再不愿多说什么了。紧了紧手臂,察觉到惇儿温热的呼吸正规律地一下下扑在我手背上,我心头一松,心底到底因着惇儿的温暖有了些许的踏实感。

    不知辗转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慢了下来,我侧身推开窗牖向外望去,却见东方已是天光,灿金色的曙光透过乌压压的云层照射出来,恍惚竟有些微的刺眼。

    姨母本闭目假寐着,然而只我推窗那极轻的一声吱呀声,她便蓦地睁开了双眼,镇声道:“到了么?”

    我吃了一吓,忙扭头向她望去,只见她一脸激动地望着我,眸中是浓烈到无法掩饰的期待与……胆怯。

    胆怯?因为情切,所以情怯?

    我没有多问,扭头继续望着窗外,目光很快便被山林郁郁,晨曦中那座不算很大,黑瓦白墙很是素净清雅的庵堂吸引了过去。院门口一块方匾:慈云庵。

    “到了。”我轻声开口,转身望着姨母明显瞬间刻意扮作的沉静面容,我静静一笑,“宓儿陪您一起去罢,宓儿也很想……很想见见静妃娘娘呢。”

    姨母一怔,微微犹疑了片刻,终是点点头,“也好。”忽然粲然一笑,“宓儿你记得么,你小时候,她也是抱过你的……”

    “嗯……”我完全不复记忆,然而姨母满眼的期待却令我无从回避,只得含糊而尴尬地应了声。

    姨母却突然赧然了起来,侧过脸去轻声道:“你定是不记得的……也难怪,那时你还只是个数月大的奶娃儿,你又怎能记得呢。”

    “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在宓儿心中,静妃娘娘与姨娘一样,都是一个值得宓儿喜爱尊敬的长辈,这不就够了么?”我微笑道,将惇儿轻轻地抱了下来,交由绣夜看顾好。

    莲姬突然开口道:“太后请稍后,容我先去见了纹锦姑姑问过一声罢?”

    姨母一怔,目中悸动之意登时淡去了不少。“怎么?”

    莲姬叹道:“她……并不是每日都有精神见客的……”

    她说着,率先便站起身走出了马车,姨母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怔怔坐了片刻,却蓦地霍然起身便往外走去,我讶然而唤:“姨娘?”

    姨母立在车厢门处侧身望我,“宓儿,我今番无论如何也是一定要见到她的。”

    我了然点头,近前轻轻地挽住了姨母的手臂,微笑道:“宓儿陪您一起。”

    随后便裣衽随姨母步下了车去。拓跋朔正立在车厢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