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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陷阱都没杀死他。
墨徒还真是厉害!
镇三山心里唯有这个念头,不该招惹他们!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今天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前方的暗夜里突然响起马蹄声,亮起点点星辰。
伴着人声犬吠。
“——就在这座山上——”
“围山——”
速度极快,眨眼间星辰就变成燎原般的火把长龙,火光烈烈,能看到这些人有官兵有官差,兵器森森。
官兵查过来了?!
如果是以前,甚至不久前,镇三山会立刻带人跑,藏起来,但此时此刻看到官兵,他却欢喜不已。
救兵啊!
这是救兵啊!
镇三山滚落山脚,不顾胳膊血流不止,也不管身上添了多少伤,疯了一般向火光处跑去,嘶声大喊“救命啊——墨徒杀人了——快来啊——墨徒杀人了——”
喊声响彻山谷,远处的犬吠瞬时更激烈,火光更腾腾。
这贼子!
山上的高小六也看到了官兵,听到镇三山的喊声,立刻就知道镇三山的打算。
墨门是一定要他的命,但他不是真的墨徒,落到官兵手里反而能活命。
都怪那该死的陷阱,要不然早就杀了这贼子了。
高小六握着长剑咬牙恨恨。
现在也不是不能杀,只是已经惊动官兵,官兵还不少,再去杀那山贼,会暴露自己。
但不杀——
高小六看着在山路上跌跌撞撞奔逃的镇三山。
镇三山还在不停的狂喊。
“墨徒杀人——墨徒杀人——救命——”
墨徒杀人,呵,墨徒作恶。
高小六勐地跃起,如流星一般追向镇三山。
镇三山已经能够看到对面奔来的官兵铠甲上的纹路,还有高高黑黑的猎犬,大约是嗅到了血的味道,露出锋利的牙齿......
“兵爷救命——墨徒——”
他从胸腔里挤出所有的力气嘶喊。
宛如连天的火把照得夜空都明亮起来,官兵们不仅能听到喊声,还能看到奔来男人,男人浑身是血,宛如从地狱里刚爬出来,而在他身后,有一道金光宛如灵蛇,又如同地狱里伸来的勾魂锁......
下一刻,金光划过男人的脖颈。
最前方的官兵们瞪大眼。
镇三山也瞪圆了眼,明明向前奔跑的他突然看到了身后,那个宛如纨绔子弟的墨徒,一手向前,一腿半跪在地,金灿灿的衣袍飞舞。
先前他心里讥嘲过墨徒穿成这样像唱戏似的。
现在明暗交映中看着这一幕,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唱戏还真挺好看的。
下一刻视线又飞旋,看到了连天的火把,如云的官兵,以及官兵们震惊的面容。
官兵们张大嘴,似乎在嘶吼。
“狂徒——”
声如巨浪。
镇三山被浪打翻,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首级滴熘熘落地,砸在一头奔近的猎犬前,猎犬一声低吼咬住了首级。
跟来的官兵们再次呼喝,有人去制止猎犬,有人则更急地杀向这边。
失去首级保持奔跑姿势的尸体噗通倒地,露出其后的人。
火光照耀下金灿灿耀目。
那人又抬着袖子遮住脸,长剑与身体飞旋,向后浓夜笼罩的山林奔去,眨眼就消失,如同从未出现。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一起看到,各人都要以为只是自己花了眼。
“追——”为首的官兵喝道。
跑得再快,当着官兵们的面,这么近的距离杀人,休想逃脱。
四五只猎犬狂吠如闪电般追入山林。
“围住这座山。”
伴着呼喝,军旗挥动,官兵们分队列阵向山林围去,更有烟火腾空而起,给外围的官兵发出布控的信号。
这一次本就是发现了墨徒踪迹追来,大理寺的都察官员,附近驻兵的调动,准备齐全,势要捉拿凶徒,给皇帝一个交代。
......
......
人声,犬吠,遍布山林。
似乎怎么甩都甩不掉。
高小六愤愤啐了口:“仗着人多欺负人,还有狗,等我回去也养狗,下次带狗来,看谁怕谁。”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知道也许没有下次了。
暴露与官兵面前杀人,距离太近了,潜藏几乎是没有机会了。
要不被他们抓住?
家里应该知道他私行出京来除恶了,会跟刘宴打个招呼。
不行,这一次动静太大,就算刘宴保住了他的性命,京城墨门也完了。
高小六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虽然不如这群山贼对这里熟悉,但他摸过来也多少了解,那边有一处悬崖绝壁,跳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那么容易把他带上来。
这样,官兵就抓不住他,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会仙楼的高小六,纨绔子弟,吃喝嫖赌,醉生梦死,不小心喝醉了熬干了身体,一命呜呼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不过是给纨绔子弟没有好下场再添左证。
不错不错,这个死法不错。
高小六毫不迟疑向那边断崖奔去。
不错不错,他因为今天是第一次在江湖上亮相,特意穿了好看的衣裳,就算死了也算是金玉裹身,很是体面。
断崖就在前方,而身后也传来犬吠人声。
“在那边——”
狗鼻子真是灵啊,烦人。
不过鼻子灵又怎样?他敢跳下去,猎犬敢吗?呸。
高小六没有再理会身后的追兵,奔向断崖,夜风在悬崖下呼啸,宛如深渊怪兽在吼叫。
高小六的脚步顿了顿。
唯一担心的就是他那个不争气的爹。
等从昏睡中醒来,一睁开眼发现儿子死了,岂不是要立刻气死?
罢了,死了就死了,他爹这样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他们父子在黄泉相见呢。
这样更好,也省的他死了在阴间担心这个不争气的爹。
高小六忍不住嘿嘿笑了。
“你是想跳下去吗?”
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高小六一瞬间毛骨悚然。
平心而论,这声音可不如他先前那般幽幽如鬼魅,相反清清冷冷平平无奇一点都不带鬼气。
但这比鬼气更吓人。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跟过来的?
还是一直蹲守在这里?
为什么他毫无察觉?他高小六是死志已决,不是已经死了啊!
是人,是鬼?
他看向一旁,夜色浮动,一个人影呈现。
“在这边!”
“站住!束手就擒!”
“大胆墨徒,还不快投降!”
喊声,犬吠,从后扑来。
高小六还没来得及向后看,旁边的人宛如山风将他裹住跌向山崖下,火把燃红的夜空里只留下一声尖叫,再无人影。
“贼人跳崖了——”
官兵们急冲过来,只看到黑黝黝的断崖,猎犬对着断崖狂吠,片刻之后便失去兴趣散开了。
人越来越多,火把照的断崖宛如白昼,不多时几个官员在兵卫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怎么样?”他们问。
“应该是两人。”官兵们回禀,“没来得及抓住,自知走投无路都跳下去了。”
官员们站在崖边向下看。
此时有不少官兵绑着绳索,举着火把沿着崖壁滑落搜寻。
但这种搜寻没有结果,且因为太陡峭,崖壁锋利,灌木侧生,宛如利剑短刀,根本下不去,搜寻十分艰难。
“这种情况他们不可能还活着。”官兵们得出结论。
官员们也收回视线。
“看来墨徒是宁愿自尽,也不落入我们手中。”一个官员说。
正说话,搜山的队卫跑来:“大人,快来看这边。”他指着身后一个方向。
......
......
篝火已经熄灭,金银珠宝和华丽的毛裘散落在地,四周有开封的酒水,切开的烤肉,彰显了适才的狂欢。
而曾经狂欢的数十人整整齐齐摆在篝火四周,或者完整或者残缺,个个气息全无,一条长长的白布盖在他们身上,上面有用树枝沾着血写得大字。
除天下之害。
这一幕骇人又震撼。
官员们心里吐口气。
“.....这些人是这里的山贼......”
“....这些财物正是南商一行人的....”
“....这些山贼官府也清剿过,余数不多,且最多也就偷鸡摸狗,没想到他们竟然敢.....”
当地的官差们在汇报着情况,声音杂乱,但官员们心里都已经大概清楚了。
本来嘛,这事就有些古怪,墨门死罪难逃,哪来的胆子跑出来明目张胆劫掠,原来是被这些山贼冒充的,意图嫁祸,让官府跟墨徒缠斗,他们则坐收渔翁之利。
结果不仅引来了官府追捕,也引来了墨徒的报复。
“这件事如何上报?”官员们低声议论。
该怎么定性?
“什么怎么定性?”一个官员说,“都是贼,当然贼内乱斗,互相残杀。”
那倒也是,官员们释然。
其中一个忍不住再次看摆列一地的尸首。
只有两个墨徒吗?那墨门这个贼可比这些山贼厉害多了。
怪不得当初被晋王招募谋逆,也怪不得这次还有大理寺亲自过问。
“原本是该都察司过问的。”一个官员小声说,“听说是霍都督另有差事没在京城,陛下才交由大理寺督办,否则现在躺在地上的不止山贼,墨贼也在其中呢。”
大理寺擅长办桉,都察司擅长杀人。
“也不一定就两人。”有官员说,看向四周的官兵,“继续严查四周,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官兵们齐声应是。
.....
.....
山崖上的人声,犬吠喧嚣一开始还能听到,但随着下落,高小六的耳边只剩下风声。
从深不可测的崖底,从四面八方呼啸。
夜风吹得他脸都肿了皱了,嘴巴都张不开。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不是轻功那样在屋顶树梢飞跃,而是像鸟儿那样翱翔。
那这飞翔的滋味可并不是好受呢。
而且他被拎着腰带,人虾米一般蜷缩,这飞翔也不是顺滑的,不断的停顿,山石木屑不断砸在身上头上,听着声音,应该是拎着他的人用器具砸在崖壁上,砸出了手脚可踩的支撑,硬生生将落崖变成了踩天梯。
这得是什么样的利器,能一击就砸出支撑?
这又是什么样的人,能拎着一个人做到这样的滑落?
高小六也不敢动,唯恐影响了那人平衡。
直到滑落在一块突出的峭壁,那人停下,高小六也被放下来。
这峭壁并不大,在漆黑的夜色里高小六缩着身子不敢乱动,紧紧贴着那人的腿脚。
高小六微微抬头,小声问:“敢问尊驾是....神仙?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