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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琳是个心软且护短的人,很多时候她都宁愿自己把委屈咽下,也不愿意让妹妹们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总想着她们都还小,可这一回,她没有伸手去拦。
拎着石凳子的方敏迟疑了一下,呆呆地着看着她姐。
“怎么?不敢了?是不是跟你想得不一样?”方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多伤心难过了,她从未曾想过,自己的善意,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妹妹有恃无恐的依仗,她叹息了一声,道,“你若今天眼睛不眨一下的砸下去,我或许会当你是幡然悔悟了,可如今看来,你不过是想做个样子给我看看罢了,你当真以为自己很聪明,能将我,将舅舅他们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方敏呆愣愣地,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离开方家之后,大姐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以前她会为了方琳的改变而觉得欣喜,可如今却觉得心慌无比,甚至有点儿怀念起那个虽然懦弱却会拼了命维护她的姐姐来。那个会疼爱她包容她的姐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心冷情,对她没有丝毫怜惜之意的女人,装柔弱可扮怜丝毫都不起作用,她很想说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也很想说,姐我错了对不起,可到最后,也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石凳子,抹着眼泪,转身跑了。
方琳叹了口气,若是搁在以前,她定会先追上去,再细致耐心地开导劝解敏姐儿,可这一回,方琳却歇了这样的心思,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变成妹妹不肯觉醒不肯认错的助力。
将被方敏随手乱放的石凳子摆正,她又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段南山放心不下寻来,才同他一起回了沈平安养病的屋子。
李氏问过了郎中,知道儿子的伤只要勤换药,再多吃些补身子的东西,等到能下地便无大碍了,她心底稍稍放心了些,虽说是瘸了腿,可遭了这样的祸,用孩子他爹的话说,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李氏在感激老天爷的同时,愈发恨起方敏来,但她知道儿子的心思,便没将怨恨摆在脸上,而是打听起他跟方琳聊得做生意的事。
沈平安会说话,纵使李氏心情不虞,听他逗趣了几句,脸上不觉也露出丝笑意来。
母子俩正说的高兴,段南山和方琳从外头回来了,李氏见方敏没跟着进来,那脸色瞬间就变得跟锅底一样,黑的十分透彻。
方琳觉得有些累,也许是成亲之后事事都有段南山帮着张罗,她躲懒惯了,突然应对起这样的事觉得很是疲惫,她揉了揉额头,觉得舒坦了些,这才开口道,“舅母说的事,我问过敏姐儿了,她不大愿意。”
方敏口不择言的那些话,她实在是没脸说出口,可方琳这个人不太会拐着弯说话,既然方敏不愿意,她也只能直言相告。
果不然,李氏原本就黑不溜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因为起身的动作太猛,带倒了身下的圆凳,凳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撞到了一旁放着洗脸盆的架子,铜盆撞倒地上,边沿凹进去一块,水洒了一地。
方琳只顾得上把脸盆架子扶起来,还没来得及把铜盆放回去,李氏就已经开骂了。
“我就知道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家给她吃给她穿,到底哪里亏着她了,啊?可现在落着什么好了,一天到晚不要脸的在外头瞎转不说,还净招惹些是非,老天爷怎么没开眼把她收了去,我可怜的儿子……往后可怎么办哪?”
到底是己方理亏,方琳此刻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任由李氏将一腔怒火全朝着她撒,沈平安倒是劝了两句,可一点用处都没有,李氏已经气红了眼,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兴许是李氏说话气力太足,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都能瞧见那唾沫星子溅了过来,方琳躲闪不及,眼睁睁瞧着那小水点儿往自己脸上扑,幸好一旁的段南山眼力好,冲上去一个箭步就将她往后扯了几步。
李氏却被他这一动作弄得更加恼火,“你还躲,躲什么躲?要不是你把这个小蹄子带到我们家,我儿子能瞧上她!我儿子看不上她,就不会跟人打架,更不会断了一条腿,方敏欠我们家的,卖了她都还不起,让她嫁过来那是看得起她,不愿意……不愿意好啊,叫她卖到我们家当丫鬟,伺候我儿子一辈子!”
沈平安断了的那条腿的李氏心里头的一道伤,这几天她怕儿子伤心,是提也不敢提的,此刻确实是气得狠了,竟然忘了沈平安还在一旁。她话说得急了,一下卡住了嗓子,可心底里的火是按捺不住的,目光在屋子里打了一圈转,顺手就抄起地上的铜盆丢了过来。
段南山忙将方琳护到身后,饶是脾气再好的人,看到自己媳妇受欺负,怎么能不开口维护,更何况段南山是个五大三粗,不懂委婉为何物的糙汉子,那铜盆打在他背上咣当一声,自己身板硬朗都觉得疼,更何况一个女人,段南山回过头,瞪着李氏道,“作甚么动手?有本事你找罪魁祸首算账去,不要对着我媳妇撒泼,又不是她的错。”
那几个打断沈平安腿的人是白河镇上有名的地痞流氓,李氏虽然泼辣,却也只是个窝里横的,断不敢去寻仇,那些人可都是手底下狠的主。
“娘,表姐夫说的对,你别生气了,敏姐儿不愿意嫁给我那是人之常情,我都不怪她,您生什么气,更何况,你儿子长得也不差,还怕娶不到媳妇吗?”沈平安见他娘被段南山吓得不吭声,连忙表达自己的意愿,省得一会儿战火重燃。
这话倒也没错,沈平安虽然不如段南山长得高大坚毅,却是个爱笑的,他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容易叫人觉得心里头暖洋洋的,因为长期做农活,肤色是健康的黄铜色,一身紧实的肌肉,小庙村有几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偶尔见着他都会脸红呢。
因着儿子的劝说和对段南山的畏惧,李氏倒没再骂人,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嘟囔道,“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那现在怎么办?”
方琳从地上捡起铜盆,发现凹进去了一块,还以为是刚刚打到段南山身上的缘故,忙低声问他,“是不是打疼你了?”
段南山摇头,“舅母在气头上,我不会往心里去的,幸好打到了我身上,不然我怕你受不住。”
方琳抿了抿嘴,没说话,将铜盆放回到脸盆架子上,这才对李氏道,“二舅母,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敏姐儿不愿意,就算我逼她嫁给表弟,往后的日子过得会怎么样还难说,我想着,敏姐儿身无长物,大舅开的铺子算了她一股,表弟既然想做生意,我想不如把这入的股给了表弟,叫他学学管账和安排人手的本事,以后赚了钱分了红利,自己想另起炉灶也容易些。”
不得不说方琳好口才,李氏被她说的有几分意动,她原本就想掺和这开铺子的事,可上回没成,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焉能不动心,可一想到老大和她们是立了字据的,便疑惑道,“这事能成吗?”
“琳表姐,我不要这个,把这个给了我,往后敏姐儿嫁人怎么办,我这几年攒了点钱,用不着的。”沈平安闻言忙拒绝道,
李氏本来还没表态,一听儿子这话,立刻表示道,“行,听你的,这铺子算我们一股,这回这事就一笔勾销了。”
“娘!”沈平安急道,在他看来,方敏寄居在他们家,两个姐姐又都嫁了人,不留点东西给自己当嫁妆是不行的。
方琳又是一声叹息,她觉着,错过沈平安这么好的人,往后方敏一定会后悔的,“表弟,敏姐儿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至于嫁妆,丽姐儿当初薄被一条,红布一裹就嫁了过去,我成亲的时候也穷得叮当响,这嫁人,不是看嫁妆多少,而是看你选的人适不适合。我们不能再护着她,不然她一辈子都长不大。”
沈平安被她话里沧桑的语气震住了,一愣,“我……”
“我以前跟媛媛说过一句话,现在对你也一样,你值得更好的人。”方琳打断她的话,转身对李氏道,“二舅母,那铺子的租金是一个月二两银子,敏姐儿手头的银子不够,只付了半年的钱,我寻思着平安的伤好也得三两个月,到时候铺子也算是经营起来了,到时候再叫平安去店里,前头的红利就叫她自己拿着,不然她一个人,身上没银钱也不方便。”
说到底方琳还是有些不忍心,方敏有多想做生意,对这个铺子投入了多少精力她是看在眼里的,已经剥夺了她经营铺子的权力,便给她留些过日子的钱吧。
李氏心底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的,她觉着那小丫头活该一文钱都落不着,最好滚得远远的,别出现在她们面前才好,可到底架不住沈平安的苦肉计,儿子装了几下可怜,她也就只好点头同意了,反正顶多就三个月,权当老娘施舍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