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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从上了大学,苏蕤几乎就和原来的人际关系相隔离了。
他再没有和高中同学有任何联系,当时考到S城的同学,也是四五个之多,但他在这里四五年了,却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
这样和原来的人际关系圈完全割离,让他感觉安全。
他不希望周围的人知道他只是父母的养女,或者即使他现在身体的秘密暴露了,现在认识的人,也不会将这件事传播给他过往生命中的人知道。
不过一件事却打破了原来的平静。
苏蕤的专业本科是五学年,在他读大五的时候,其他非医学类的高中同学,都大学毕业了。
有几个同学考了S城的研究生过来读研,又有几个过来工作,加上本来就在这里的,在远在异乡的S城,竟然聚集了近十个同学。
苏蕤最初完全不知这件事。
程俊组织了这次同学会,希望大家能在一起联络感情。
苏蕤为了做兼职比较方便,在大一时配了手机,乃是当时诺基亚最经典的那款直板,用了五年,依然没坏,而且看着还很新,大约是他很少用的缘故。
手机里只有很少人的号码,没有一个是高中同学或者老师的。
不知道程俊是从哪里找到了他的电话,打给他。
苏蕤本准备考研,到大五的时候,算了成绩和活动分数——活动分数几乎全来自于在校礼仪队做礼仪,竟然稳稳排在前列,有保研资格,他没有想过去外校,故而经过仔细思考,就去找了一位做肝癌的老师,想要读他的研究生,这位老师正是S大附属医院里肝癌方面最出色的专家,不过苏蕤不是去跟着他做临床,而是去做基础研究。
这位老师姓刘名瑞贞,虽然他是十分出色的临床大夫,奈何现在学校要求老师们必须发基础研究的论文,他临床是一把手,对分子细胞类基础研究正是一抓瞎,故而他正差人给做基础研究,苏蕤去找他,便一拍即合,两人相见甚欢,刘老师当即表态,只要他做得好,给他发三千块一月的工资。
苏蕤松了口气,他正是为此而来。
刘老师财大气粗,对为他做基础研究的弟子都十分豪爽,不仅是做基础研究的,他的临床弟子,正是苏蕤认识的一位师兄,在他手下读博硕连读,刘老师每月许他五千块,算是一众硕博学生里最高的。
苏蕤正是被这位师兄说动,才找了刘老师。
其实按照苏蕤本意,他是想去学院另一个做分子遗传学的导师手下,因为这位导师是做j□j畸形的专家,他自己还有一个专门做出生缺陷和遗传病的医院。只是这个老师很抠门,基本上不给学生发钱。
苏蕤在大三下学期时在他的实验室去做过项目,一共做了一年多,就是在他的实验室,苏蕤暗地里查了自己的染色体,为46XY,应该是男性,不过他的外在却更多表现出女性的特点,他猜测自己可能有雄性激素不敏感,不过更具体的检查都要到医院去才行。
其实他已经存够了检查,更甚者做简单的手术的钱,他缺乏的只是去医院检查的勇气。
虽然他自己便是学医,但他依然无法去将自己的身体的隐秘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
也许正因为是医学院的学生,所以他知道,医生也是人,特别是学院里以及临床那边很多人认识他,说不得他去检查做手术后,便有认识他的人将他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个,苏蕤就觉得会很难堪,他便抵触去做检查。
S城的冬天要比家乡冷,十二月了,校园里的很多树都落了叶。
程俊给苏蕤打电话时,苏蕤刚吃完晚饭往实验大楼里去。
刘老师并没有自己的研究室,所以苏蕤做他的研究课题,便被寄在循证医学林老师的大实验室里做。
苏蕤从保研确定之后,就先到林老师的手下开始做事了。
苏蕤接到程俊的电话时,并不知道是他,“喂,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笑着说,“哈,你的声音比以前温柔了太多,你猜猜我是谁?”
苏蕤觉得莫名其妙,将身边的所有人都筛选了一遍,然后把电话挂了。
他身边的人,都是严肃认真的学院派,在实验室里喝水都会被批评,谁会没事说出“你猜猜我是谁”这种浪费时间的话。
程俊被苏蕤挂了电话,他握着手机愣了一下才又再拨了一次。
这次苏蕤接听后便直接说道,“你好,请问你是谁,要是没有事,请不要骚扰我。”
苏蕤的语气很不好听。
他从大一开始在外面做兼职,经常会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不过他涉入不深,遇到的事情其实还算好,但他自己已经觉得很不堪,给他打骚扰电话的,有些是想追他,有些只是想睡他,或者是想要拉皮条的。
苏蕤对这些人,一向没有好语气,甚至还因为被骚扰得厉害换过几次电话号码。
程俊没有再拐弯抹角,而是说道,“苏蕤,我是程俊。咱们高中好歹做过一年多同桌,你不会已经把我忘了吧。”
这次轮到苏蕤发愣了,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整整四年半了,第一次和高中同学交谈,他站在实验大楼前的树影里,抬头看了看被城市灯光映成橙黄色的夜空,突然有点感慨,“怎么会忘。”
他这淡淡的一句,倒让程俊心都漏跳了几拍,“没有忘,那真是我的荣幸。我还是让了一个回老家工作的同学找去你家,向你爸要的号码。”
苏蕤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好“哦”了一声。
程俊便开始了长篇大论,说他这四年来,其实也到S大来过几次的,但是没有找到他,然后又说他留了S城工作,这次有不少同学在S城,高中同学在这里聚会不容易,所以这次他就出面办了这次聚会,让苏蕤一定要去。
苏蕤其实不大想去,他很喜欢有一个孤寂的环境,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让他觉得安全,去和老同学开同学聚会,总像是会有高中时候的一些不堪会被引出来,又抖落在他的面前,例如他只是养女的事。
他到如今,已经只想忘掉他是苏家养女这件事。
而他的大学同学,也都正好全都不知道他只是养女。
苏蕤记得程俊高中时候不是多话的性格,但他此时却唠叨得很,能说会道,各种理由都搬上来了,最后苏蕤不好拒绝,便答应了。
约了周六晚上,程俊说他到时候来接苏蕤,苏蕤本想说自己坐车过去,程俊说地方不是很好找,非要来接他,苏蕤便只得顺水推舟了。
周六傍晚,苏蕤洗过澡,换了最能穿出门的衣服,将一向扎成马尾的头发披了下来,还坐在桌子前面化了淡妆。
苏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里面的人不是自己,只是一个人偶,或者是自己被一张面具掩盖在了后面。
他在小时候,一直憧憬自己是一个男孩子,是男孩子,就不会被亲生父母扔掉了,他那时候执着地不愿意做女孩子们喜欢的事,不穿裙子,不留长发,不打扮收拾自己,不穿稍稍粉嫩的衣服……
但当发现自己真的算不得一个完好的女生时,他反而开始想要不断凸显自己的女性特制了。
他很怕大学的同学、师兄师姐们会认为他不男不女,会说他是男人婆。
这些人,能够在看到一个姿态扭捏的男人时就说对方雌性激素分泌过多小心j□j发育得乳腺癌,说比较娘的男生雄性激素不敏感等玩笑话。
苏蕤知道他们是开玩笑,但他很介意自己成为被开玩笑的对象。
所以自从读大学,他反而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女人。
他留了长发,有的时候甚至会穿裙子,因为有时候的兼职需要,他也学会了化妆。
对着镜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人妖。
程俊给他打电话来之前,他一直在对着几份肝癌分子靶向药物的论文发呆,看不进去论文,但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室友余婕从外面进来,看到他的样子,不由一愣,说,“你今晚有约会吗,怎么打扮成这样。”
苏蕤平常其实是不注重打扮的,随意套一身衣服,就往实验室去,去了实验室身上穿上白大褂,里面穿的是什么都无所谓。
而上大五之后,他除了保持了两个周末的家教,已经不再做社会上的那些兼职,这种要打扮的时候便没有了。
余婕也是很久没有看到苏蕤化妆了。
苏蕤回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们高中同学聚会。”
余婕道,“你从没说过你高中同学,这次居然要去聚会?”
苏蕤淡淡道,“嗯。”
苏蕤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在换衣服的余婕又看了苏蕤一眼,苏蕤边接电话边站起了身,他今天有些过于漂亮了,让余婕忍不住要朝他看去。
苏蕤没看换衣服的余婕,对着电话只是淡淡嗯了几声,人就提着包出去了。
余婕和同寝另外两人,都知道苏蕤特别害羞,他从不当着她们的面换衣服,看到她们换衣服,他要是在床上,就会拉上帘子,在桌子边,就会转过脸去。
而且另外三人也知道苏蕤从来没有来过月经,寝室里只有一个人从来不扔和买卫生棉,这是非常明显的事。
但另外三人都没揭穿,都是学医的,已经猜测苏蕤是不是45X,或者是j□j畸形雌性生殖系统发育不良等等。
只有苏蕤自己掩耳盗铃以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