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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去嫁。”
谢伯爷闻言先是面露惊喜,继而又喜极而泣,握着伶俜的小手道:“好好好,还是十一最懂事。”又挥手吩咐,“快给十一小姐换衣服打扮,侯府人马来了之后,谁都不得声张。”
他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抱着本属于谢九的大红喜服进来。因为怕提前露了马脚,一个嬷嬷在那双缎面刺绣的红鞋下,临时补了一寸多厚的鞋底儿。给伶俜换衣服的丫鬟,又多为她穿了一层夹袄中衣,让她孩子般纤瘦的身形看着能丰满几分。
待凤冠霞帔穿好,脸上抹了胭脂水粉,平日里的两个总角,被盘成属于出嫁女子的发髻。铜镜里的女孩便多了几分少女的颜色,只是仍旧看得出是个女娃。
这辈子伶俜总想着沈谢两家那桩婚事千万莫落在自己头上,可到头来还是未能躲过,甚至还提前了几年,让她在总角之年就出了阁。
成亲本是终身大事,上辈子她的终身大事,变成了噩梦,这辈子又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还是顶替谢九。两辈子都没有堂堂正正嫁过一回人,不知算不算遗憾。
嫡女替嫁庶女,恐怕古今以来也只有他们谢家一家。
梳妆打扮中,伶俜听到他爹在外头吩咐管家:“侯府那四万两银子都给十一小姐添箱,再把京中新悦银楼和榆钱儿胡同那栋五进宅子的契子也添上。”
不知是哪个姨娘倒吸了口凉气,抖着声音道:“伯爷,新悦银楼可是伯府最赚钱的行当,您给十一小姐赔了嫁,往后偌大的伯府只怕会少了不少进项。”
只听谢伯爷低声喝道:“这个时候了,你还钻在那几个钱眼儿里。有本事你把谢九找回来,这些嫁妆我也给她。十一这是替嫁过去的,保不准会受气,手里有钱方才有底气。再说了,十一是我谢向嫡出的女儿,给这点嫁妆又算得了甚么!”
伶俜被他爹给逗笑了,掐指算了算,六万两嫁妆,加上新悦银楼和榆钱儿胡同的宅子,倒也是因祸得福。就算是以后做了寡妇,也能过得富贵自在。
这样想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郁卒。上辈子她嫁给魏王做妾,他爹可就只是象征性给了一万两的压箱钱。
有了钱的伶俜,一扫阴霾。果然世间最让人安心的还是银子这种东西。
锣鼓唢呐声隐约响起,外头有人叫道:“迎亲队伍来了。”
给伶俜梳妆打扮的丫鬟,忙将她头上的红盖头盖上。伶俜这才听到翠浓和小青萝在一旁抽泣。她转头从盖头下看过去,原来两人在方才已经不声不响收拾好了小包袱。
她想了想朝两人道:“翠浓,你回田庄去,祖母应该很快就收到消息,您多说些话安慰她,别让她担心。青萝你留在伯府,侯府和伯府不远,往后得了闲,我来看你。”
翠浓抹了抹眼睛道:“小姐,你说这些话作甚?咱们回了一趟伯府,哪晓得就摊上这门子事。若是太太知道小姐出嫁,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横竖我是要跟着你的,若是你去了那侯府受了欺负,我还能帮你挡挡。”
小青萝也哭哭啼啼道:“十一小姐,您本就是代嫁,要是身边还没个自己人儿,不知在那边会过成什么样子。我和翠浓姐姐跟着您过去,也好有个照应。反正我们都是做下人的,在哪家都是一样,还不如跟着对自己好的主子。”
伶俜和青萝两人年纪相仿,这两月下来,与其说是主仆,更像是玩伴,感情自是已经十分亲密。
伶俜想了想也是,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嫁去侯府,虽然有姨母表姐在,但若手边有用惯了的人,自是方便许多,于是也就没再劝说。她如今有那么丰厚的嫁妆,两个丫头跟着自己,日后放出去,自己也能为她们择个好人家。
新娘子脚不能落地,由娘家的兄长背上花轿。伶俜的嫡亲兄长,如今还在徽州做县令,并不知自己妹妹出嫁,自是不在府中。是以背着伶俜出门的是谢九的同母哥哥谢七。
谢七如今在真定做自家粮油铺子的掌柜,专程为着妹妹的亲事赶回来的。哪晓得遇上亲妹妹逃婚,十二岁的十一妹妹赶鸭子上了架。
他背上轻巧的伶俜,掂了掂她的分量,分明还是个孩子的身子,顿时又是愧疚又是难受,眼睛都红了两圈,倒真像一副妹妹出嫁兄长不舍的感人画面。
因着盖了盖头,伶俜只看得到地下,其他一切都得靠感觉。看到谢七的脚踏出了门槛,便感觉到外头俱是人影。想来这迎亲阵势十分可观。
不出片刻,她的目光里出现一双大红云纹刺绣靴子走上来,沈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劳谢公子了!”
沈鸣走在前方,亲手将花轿帘子掀开,让谢七把背上凤冠霞帔的新娘放上去。待帘子放下来,伶俜听到她爹和几个姨娘丫鬟在门口抽泣。
十二岁的孩子出嫁,但凡知道内情的,没有不动容的。说起年岁,沈鸣和伶俜其实相差还不到四岁,若是过几年再成亲。也是登对的一双璧人,只是如今看过去,委实差了太多。见过十一小姐的都知道,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那一身大红喜袍的新郎官,却已然是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锣鼓唢呐响起,沈鸣看了眼安静的轿子,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利落地跨上白马。
由承安伯府到济宁侯府,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脚程。伶俜坐在轿子中顶着凤冠,正被晃得昏昏欲睡,便已经到了侯府门口。
感觉到帘子被掀开,伶俜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落入一双有力的手臂中,原来是被探身进来的沈鸣抱着下轿。
她心中紧了一下,又很快放松下来。兴许是和沈鸣相识的缘故,虽然自己是替嫁,她倒也没什么害怕,她相信沈鸣并不会为难自己,只是有些担忧晚些时候,两人洞房花烛相见,不免尴尬。到时大约只能装傻充嫩,毕竟自己只是个孩子。
随后就是跨火盆这些礼俗。伶俜鞋底缝了一寸高的布垫,身上又穿了一层厚厚的夹袄,穿着凤冠霞帔,倒也真看不出这新娘子是十二岁的孩子。
期间,沈鸣一直牵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宽大温暖,有薄薄的茧,让盖头下的伶俜莫名安心。婚礼的仪式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繁琐,不过是简单的拜堂而已,她能感觉到观礼的人不少,甚至还隐约听到了宋玥那魔音穿脑的声音,心中不免痛快。不论如何,这辈子总算是摆脱了那混蛋,管他日后是否会和裴如意琴瑟和鸣,又或者借助裴家势利造反,反正她这辈子再也不用与他有任何瓜葛,受那两人的欺凌,也再不用担心被连累致死。
快哉爽哉!因为宋玥的关系,伶俜甚至都觉得自己这替嫁再明智不过。
行完礼,新娘子就被送入了洞房候着,留下新郎官招待应酬宾客。因着时日尚早,伶俜吃了些府中丫鬟送来的膳食,困意来袭,干脆躺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榻上小憩起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都是上辈子纷繁的过往,有早逝的沈鸣,有让她憎恶的宋玥,还有后来的苏冥和秦王。
她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才发觉日暮降临许久,外头的筵席大约已经散了。只听沈鸣在外头道:“都下去吧。”
喜婆并着丫鬟连声应着,一块下去了。
咯吱一声,是门推开的声音,伶俜已经顶着盖头在床上坐好。
沈鸣穿着一身锦缎大红喜袍,腰间是一根蟠龙纹玉带。他关上门,遥遥朝床上看了看,见小小的人儿正襟危坐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直接拿起桌上的喜秤将那盖头挑开。
因为猝不及防,伶俜只来得及抬头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他。